​【口述实录丨我的革命生涯】长津湖战役亲历者张健：电影把我带到了70多年前的

【口述实录丨我的革命生涯】长津湖战役亲历者张健：电影把我带到了70多年前的战场上

【老兵资料】

张健，汉族，1931年11月出生，山东省沂源县人，1945年7月参加革命，1949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荣获淮海战役纪念章、渡江胜利纪念章、抗美援朝纪念章、解放奖章、中国人民解放军独立功勋荣誉章等，六次荣立三等功。

“第七穿插连应到157人，实到1人！”

电影《长津湖之水门桥》中的这句台词，道出了这场战役的惨烈程度。这样的悲壮，不仅存在于电影的艺术创作中，更是深藏在长津湖战役亲历者张健老人的心中。2022年2月18日，记者和辽宁省军区沈阳第十四干休所的相关人员陪同91岁的张健老人到电影院，观看了《长津湖之水门桥》。

张老在本报记者和辽宁省军区沈阳第十四干休所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观影。

“电影一下子把我带回到70多年前烽火连天的战场上。”

电影时长149分钟，张健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幕。张健目睹过战友的牺牲，也经历了一次次舍身忘死的冲锋。当电影里再次出现这些画面时，他的眼里噙满泪水，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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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看现场视频）

“长津湖战役中有三个著名的战斗，新兴里、下碣隅里、水门桥，我参加了下碣隅里的战斗。”张健告诉记者，“影片中有一个镜头令我十分揪心，七连狙击手平河为了炸掉敌人的坦克，以血肉之躯阻挡美军坦克，并让战友伍千里向自己开枪，引燃炸药包，最终炸掉坦克，自己也葬身火海，壮烈牺牲。在真正的长津湖战场上，这种压迫感和窒息感是真实存在的。正是因为有了这种不怕牺牲的精神，才有了今天的新中国。正是因为有许许多多的战友替我挡了子弹，我才没有牺牲在朝鲜的战场上，所以我非常地怀念他们。”张健步履蹒跚地走出影院，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张老的眼中噙满泪水。

“这是我们国家的历史记录，也是我个人的成长记录。”张健指着胸前的勋章说，“1945年7月我参加革命，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抗日战争，我们打出了一个独立的中国；解放战争，我们打出了一个崭新的中国；抗美援朝战争，我们打出了一个和平崛起的中国！”

抗美援朝老兵来到影院。

没有什么语言，比断掉的脚趾，更能生动“描述”他投身革命、一生忠诚的军旅生涯。15岁入伍，又瘦又小的张健成了班里最小的看护兵，止血棉、消毒水、绷带成了张健生活中的一部分。年纪轻轻就见识了战争的惨烈，从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洛阳战役、开封战役、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他在一场场战斗中，他逐渐成长为一名信仰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

“进入长津湖时，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观影后的张健回忆起那段峥嵘岁月。“1950年10月，根据上级命令，我随部队从南方战场连夜赶赴东北，随后进入朝鲜。当时朝鲜的天气非常寒冷，加之物资匮乏，许多志愿军战士穿着单薄，还有的没配发到合适的鞋子。敌人睡的是鸭绒被，吃的是饼干、罐头，而我们住的是雪窝，吃的是炒面、冻土豆。面对强大敌人和恶劣环境的双重考验，我们是怎么赢的？”张健拿出老照片，继续说，“在部队开赴下碣隅里途中，目之所及，茫茫白雪一片，时不时遭遇敌机的侦察和扫射，我们白天卧雪窝隐蔽休整，夜间披星戴月急行军。那是1950年11月底的一天夜晚，我们所在部队接到命令，突袭敌军的一个后勤仓库。由于山上的路全是积雪冰块，加之鞋大不跟脚，爬山时硌脚，还直打滑。为了不影响行军速度，我索性脱掉鞋，光着脚爬了10多里的山路，在山顶休整时，我又重新换上鞋子，又急行军20多里路按指定时间到达战斗地点。直到战斗胜利结束，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脚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是让战地军医简单处理了一下，强忍剧痛，继续随队转战。”

采访结束后，张老自发为记者写下观影感受。

“我们班13个人，只有班长有一挺冲锋枪。我们的武器装备与敌军相差悬殊，只能采取近战、夜战的手段。这样，既能防止敌人的飞机轰炸，又使敌军强大的火力失去优势。山里的雪特别大，战斗时为了隐蔽，我们就长时间趴在雪窝里一动不动。时间长了，鞋子里、裤子里全是雪，雪在裤腿和鞋子里化成了水，而后又结成冰，冻得人瑟瑟发抖，疼痛难忍。”

张老为女儿讲述峥嵘岁月。

“1951年1月中旬的一天夜晚，寒风凛冽，气温达到零下30多摄氏度，新的战斗再次打响。当队伍穿过一片没过膝盖的雪地时，跑着跑着，我突然感觉双脚又麻又胀，但为了跟上队伍，就继续咬牙坚持着。直到战斗胜利结束回过神来，我才意识到双脚已经没有了知觉，几天后右脚小脚趾坏死脱落，左脚小脚趾严重冻伤。后来在医院脱鞋的时候，脚后跟的肉也一起掉了下来。冻伤的不止我一个，很多人的伤比我的更严重，当时和我一起接受治疗的一名战士由于脚踝骨被冻坏，整个脚都留在了鞋里。”张健很想继续坚持跟随部队参战，但是由于双脚冻伤严重不能行走，他只好转回国内医院继续接受治疗。

做一块特别好的“石头”

将精神永远传递下去

70多年前，无数中华儿女远赴异国他乡，英勇作战，用生命和鲜血换来了祖国山河无恙。长津湖战役是抗美援朝战争中最残酷惨烈的战斗之一。在严寒的环境下，东线作战部队凭着钢铁般的意志和英勇无畏的战斗精神，一路追击，奋勇杀敌。

脚伤恢复以后，张健前往志愿军办事处归管大队报到，想继续参战。“当时这个单位刚成立不久，人员紧缺，他们看我有过当卫生兵的经历，又上过战场，就把我留下了。”在归管大队期间，张健利用一切时间学习文化知识，有的时候半夜惊醒还会起床解数学题，不断地补课，拼音、汉字……慢慢地也能给家里写信报平安了。一年后，原空军第七航校来到张健所在部队招收飞行员。能有机会搏击长空让他兴奋不已，虽然最后因身体原因没能如愿，但也成为他人生中的转折点。经过学习培训，张健成为一名优秀的空军政工基层干部。

张老在第七航空学校第4训练团任政委时，在大会上做报告。

“水门桥战斗是为了截住美军南逃的去路，当时的作战条件十分艰苦，但是我们打赢了！在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的时候，我们几位老战士来到辽宁丹东，重返鸭绿江。‘忆当年，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家卫国，打豺狼，吃过苦，受过伤，永难忘，无数战友长眠在他乡’。”张健望着窗外哽咽了，但仍继续说道，“流血牺牲谱春秋，换来了祖国人民和平生活奔小康。我虽然年已老，初心不忘，伟大的抗美援朝精神永远要发扬。”

张健老人声音里有一丝沙哑，但依然难掩激动。

91岁的张健被聘为“红色宣讲员”

谈及对沈阳的印象，张健欣慰地说：“1951年，我第一次来到沈阳，那时候我脚伤刚刚痊愈，对沈阳印象很不错。沈阳是块宝地、福地，更是国家的重工业基地。沈阳英雄模范人物众多，抗美援朝牺牲的英雄烈士很多都安葬在抗美援朝烈士陵园中，他们的精神一直鼓舞着我们。”

张老翻看老照片回忆峥嵘岁月。

电影的结尾处有这样一个细节：

回国后，被誉为七连“神投手”的伍万里抱着哥哥伍千里的骨灰盒在家附近的河边打水漂，打了15个，在此处电影运用了蒙太奇的剪辑手法，或许是幻境，那个日思夜想的哥哥出现了，对伍万里说：“你不是能打30个吗？”“我说打30个，是找到了一块特别特别好的石头，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特别好？”伍万里接着说，“特别好……哥，我特别特别想你。”

对于这个细节，张健认真地说：“在伍万里心目中，这块‘特别好’的石头就是他哥哥。他哥已经牺牲了，伍万里已然失去了那块石头。但这并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代表一种坚毅的精神，我们千千万万的志愿军战士以及在国内进行生产建设的优秀儿女们都具有这种精神，而伍万里也会像他哥哥一样，做一块‘特别好’的石头，将这份精神永远传承下去。”

策划：伏桂明

沈报全媒体记者：李禹墨

通讯员：梁忠春 徐海强 夏宇

视频：李禹墨